第197章
“是果子酿的,很清淡。”明姬不由莞尔,“你是小孩子,我当然不会灌你烈酒。” 江潭稍作迟疑,接了过来,象征性地抿了一口,又还了回去。 他初随金凝赴宴时年纪尚幼,却仍要遵循祖训与宗人同饮亚岁酒。结果一沾杯便一蹶不起,昏昏沉沉,整个人像是要融化了。直到金凝用灵气蒸散他体内的酒气,他才红着身子醒了过来。 那时候他就记住了,自己是不能碰酒的。 念及此处,江潭仰了眼去,却似在果酒馥郁的香气间,看见素未谋面的母妃在冲自己笑。 他睁大了眼,又合上眼皮,略略作一沉淀再行掀开,而后垂下眼,不吭声了。 明姬觉得这孩子很可爱。总不说话,却乖得要命。 顿了顿,她放轻了声音,“我看着你会想到一个人。他很可爱,你若是瞧见了,一定会喜欢他。” 江潭点点头。 虽然只是一口果酒,他眼底还是晕起红潮。这么直直地给明姬引着上到了天阶顶的玉座里,不消一刻就歪在她身侧打起了瞌睡。 明姬要了一张白熊皮,把江潭包作一团儿,只露出一张酣然入梦的小脸。 “宗主,咱们说话再轻一些,六宗子睡着了。”说着她又拨开江潭额发,拭去他眉角薄汗,笑着对江杉道,“你瞧,冰雪娃娃似的,都要化了还不醒,睡得该有多香啊。” 江杉却似不愿多看,只捻起一粒冻樱子,低低“唔”了一声。 明姬莞然抿唇,“妾以为,再如何亲近寒冷,小孩子总还是喜欢温暖的地方。” 江杉便道,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 “让他在这里多待几日,等到旦会之后再走可好。” 江杉缄然片刻,同意了。 江潭在过分柔软的毯子中苏醒时,只觉自己陷在一把熏烧的馣馤里,眼皮像是给这香气糊住,压根睁不开。 动一动,指尖就触到一枚镂花小球。他用手握了一回,觉出是书中读过的卧褥香炉,不禁曲臂而上,张指浅嗅,暗道果是浮在身侧却更加浓稠的沉水香。 这陌生的床榻一点光都不透,他不知现在是何时辰,只听到远处隐有鸟雀细碎啁啾。 原来昆仑的春天这么早就来了么。江潭想着,摸索着将帘幔扯开一道缝。 外头果已放亮。他揉揉眼爬起来,穿好靴子,取了榻角柜上备好的温水来洁面净齿。 “御下。”候在屏风外的宫人听见水声,自通报了一声,“可要用早膳么?” “好。”江潭起身走到月桌边,看着两名侍女置盘奉盏,一会儿便摆好一桌早饭。 他自将各种花果制的点心和蜜水落下肚去。饭食快要用毕时蓦然想起什么,遂对静立一侧的侍女道,“今早的礼篮在何处。” “回御下,您的礼篮收在飞香殿,暂时由宗妃保管。” “嗯。”江潭点了头,“你能带我去么。” “回御下,宗妃吩咐过了,待您用过早膳,就请您同去玄圃饮冬茶。” “好,走吧。”江潭跟着人去了玄圃。刚绕出五趾回廊,便望见江杉和明姬在一株石榴树下打秋千。 他顿了顿,只对侍女道,“你回去吧。” 侍女领命退下后,江潭行到从心亭里,坐下来就开始倒茶。 他从炉上执起茶壶时被明姬瞧见了。她歪了歪头,很是轻快地笑了,“先过来吧,那茶还要煮一煮才入味儿呢。” 江潭放下壶,不过去,仍是默默地看。 江杉掌住绳子,试图再将人推得高些,“别管了,这孩子从来都这么奇怪。” 却听明姬不轻不重道,“真的吗?” 她回过身去,冲着江杉浅浅一笑,“妾却听说,没有孩子生下来就是奇怪的。如若有,那或是成长中遭了许多磨难,方才养出了不与众同的性子吧。” 江潭眨了眨眼。 江杉顿了片刻,却是为之解颐,“我倒没看出你如此宝贝他,居然为了个小不点念叨我么。” “妾身不敢。”明姬淡淡道。 “不过你总不能为我诞下子嗣,就这么收了小六倒也凑合。”江杉沉吟道,“当然,这事情得需你自己乐意。” “那么六宗子该如何称呼呢?” 江杉眉宇淡漠,“叫他小六就好。” 明姬眼底婉转,似嗔非嗔,“宗主,妾是在问六宗子的名字。” 江杉笑了一声,“你倒是好奇得很。” 但他什么也没说。 这边江潭还在等茶煮好,望天望地的间隙不时瞥见那两个卿卿我我,恩爱非常。 秋千随风起落,光影蹁跹间,很多蝴蝶与碎花细叶一并绕着他们飞。 江潭想,金凝说父王最喜欢的人是母妃,但如今他待明姬的恩宠也做不得假。 他转看着白气蒸腾的壶盖,想,应该差不多好了吧。 正当此时,有宗人沿大道而来唤走了江杉,说是洛司祝有要事禀告。 明姬便停了秋千,走到亭中,坐在江潭对面,“六宗子,冬茶下炉之前,咱们玩儿一回对对子,好不好?” “嗯。”小孩微微颔首。 “好。”她举目嫣然,“我叫做崔皎。” “……我叫做江潭。” “你先别说,让我猜猜是怎么写的。”明姬想了想,微微一笑,“是……江天一点潭影中的潭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