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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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都聚集在前山,这会儿场上正在赛马,场边为了群观众,男男女女的声音搅和在一起,十分的热闹。两人往后山走,越走越清净,路边的花都开了,有白朵和红朵,夹杂热烈地绽放在野草间,一派凛然生机。 突然,小路脚下的玉兰花林中闪过一道人影,檀韫目若鹰隼,瞧见那人黑亮的半披发,和若隐若现的傩面。 人影一闪而过,那里的玉兰花落下一朵,欲语还休。 檀韫轻轻抿唇,对站在路边听风的傅山游轻声说:“我好似看见了一位‘朋友’,先下去瞧瞧,渡洲可否等我片刻?” “不必将就我。”傅山游温声说,“这里风清水净,我正想多站会儿仔细聆听感受,回去好作画。” 檀韫说好,交代后头的锦衣卫顾好二公子,转身顺着小路往下走,远处的瀑布打下来,水流哗啦啦地响个不停,掩住了他轻敏的脚步声。 前头一大片玉兰花,檀韫投身进去,周遭一片绰约白影,他不知那人藏在何处,就随意往一个方向走,走了段路,果然有一道脚步声轻巧地跟上来。 檀韫没有回头,散着步似的往前走,那人越走越近,最终只和他隔着前后脚的距离。他突然停步,那人却没撞上来,他走一步,那人也跟一步,他于是笑起来,说:“你和狗儿一样好逗。” “狗只会叫,”傅濯枝说,“我还会陪你聊天。” 檀韫徐徐往前走,琵琶袖随着风的节奏轻轻飘起,有时会从傅濯枝的腰前拂过,来来回回,但两身衣料总是无法真正的接触。 “唰!” 琵琶袖中突然落下一把扇子,白皙纤长的手指握着扇柄一抻,折扇就打开了,和近日钦赐京官的扇柄不同,这把是司礼监的扇子,墨竹骨,白里带红的浅笺纸面,一面纯素,一面是水墨枝儿,用小楷落了款,字迹和那篇《心经》一模一样。 傅濯枝贪看,从扇面又回到握扇的那只手上,那里的虎口处有一颗小黑痣。 他不能对它做任何事。 傅濯枝于是撇开眼神,和它的主人聊天,“可喜欢白玉兰?” 白玉兰广受文人墨客的喜爱,古来有人用“芝兰玉树”形容优秀子弟,以玉兰的冰清玉洁赞祝官吏清能早达,但檀韫喜欢白玉兰,只因为它开花时白雪围圃,美不胜收。若说木兰,他说:“我更喜欢紫玉兰。” 傅濯枝说:“前山有紫玉兰。” “前山人太多了,”檀韫说,“你我如何相见?” 他们的脚步声近了,前头枝桠上的山鸟扑翅惊起,傅濯枝许是被它吓到了,心跳声也变响了。 “我以为你不愿与我相见。”他说。 走出林子,前头清泉静响,微风拂路,“我这个人心情平和的时候还是很大度的……诶,”檀韫脚步稍顿,抬扇往左前方一指,“结果子了。” 清泉边石头多,不大好走,傅濯枝在檀韫歪扭时抬手扶了把他的胳膊肘,“小心走,在这里摔一屁股蹲儿可不好受。”收回手,看过去,前头那棵翳翳绿树上堆满丹果,“是杨梅。” “杨梅不是寻常野果子。”檀韫说。 “据说是长公主种的。”傅濯枝从后头盯着那只圆润可爱的耳朵,“想吃吗?” 他想吃。 想一口咬下去。 只是想想。 他想吃。 傅濯枝抬手摁了下脸上傩面的眉心,忍耐地吸了口气。 檀韫抬了抬脚,说:“石头硌脚。” 他寻常说话时总是轻声细语,稍一曼声,就有股子骄矜的姿态,傅濯枝一想到皇帝天天听他撒娇,就觉得这杨梅熟得不合心情。他用齿尖咬住下唇,碾磨一瞬便松开,如常地说:“我帮你摘。” 檀韫坏道:“你今儿也裹了很臃肿的大氅吗?” “你不看我不就好了?”傅濯枝解下自己的发带,从后方蒙住檀韫的双眼,轻轻打了个结,“会偷偷摘下来吗?” 发带的尾巴被风吹晃了,蹭过鼻尖,一股奇幽的返魂梅香,檀韫嗅了嗅,同时食指勾起扇穗,轻轻蹭过黄玉结珠,得出了认真思索后的答案,“不会。” 傅濯枝便虚扶着檀韫到平坦的一块小地站脚,自己掠过去摘果子,挑饱满憨熟的摘,倒空随身水囊里的水清洗,再用帕子包起来。他转身回到檀韫面前,“捧手,”将一帕子杨梅放在那双听话拱起的手心中,他们掌侧相碰,轻轻刮过彼此。 好痒,傅濯枝咬住下唇,痒得头皮发麻,这时,他听檀韫说:“你握刀吗?掌心有茧。” 傅濯枝说:“你也有。” 檀韫没有说话,拿起一颗杨梅放到嘴边,红透了的果子被他的白牙咬掉一块,报复般地把汁水染到他的唇上,像深色口脂,但比外头卖的口脂更润。 傅濯枝盯着,轻声问:“甜吗?” “蜜一样。”檀韫说。 是,蜜一样。傅濯枝笑了笑,说:“雍京的杨梅没有吴州的好吃,那边有一种杨梅酒叫‘金丹酽’,味道很好。” “我没有喝过。”檀韫没法发表意见。 “有机会带给你尝尝。”傅濯枝说。 檀韫把一颗杨梅吃完了,闻言偏了下头,问:“会下春/药吗?” 傅濯枝失笑,“你这样想我?” “我回去翻了些话本子,某一本里,张生对李娘求而不得,便将人约出来,找个没人的地方,好言骗李娘喝了一杯,结果酒中有春/药,李娘便失身于他。”檀韫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