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7章
“错了。”不知何时,江潭已站在书斋门口,衣袖飘摇,音容淡漠,“滥用手中之权,掀翻对垒底盘,绝不符合博弈之道。” 余数看到江潭,唇角挤出一丝冷笑。 “江潭长老。不,宗主大人。久仰大名,还是要称呼你一声禹灵君了。”他目中怨毒之色愈重,“事到如今,你可还有话说?若是没有,本座不才,这就送大人上路了。” 江潭轻抬下颌,余数身畔那勾陈便俯**去,渐如石塑般凝着不动。 不止如此,许多灵兽亦开始瑟瑟发抖,噤如寒蝉。 山野之间一时响起了各式御兽决。瞧着却并不奏效。几名执剑弟子跃居于前,余数亦是敛索于掌,蓄势待发,“禹灵君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,乖乖准备上路吧。” “师父。”席墨隔在两人中间,心底骇浪不绝,只强压了眉间惊疑,略略惴道,“你当真是……” “是。”江潭容色憔悴,眼波澄定。 余数龙须索已起。 “余师兄。我还有问题要问。”席墨额角抽痛,顿然累极,只勉力微笑道,“你可不可以,稍微等一等?” “别想做小动作。”余数皱眉道,“这儿这么多双眼睛,若有魔宗奸细之嫌,可是要一并除去的。” 席墨并不作理会。如今他眼底只映着江潭一人。 这就深吸一口气,缓步上前,“师父,那我继续问了。” 他说,“不管你是谁,你说,我便信。” 说着凑过去,挨近江潭身畔,咬下手套,左腕贴着他的背心,脸颊则亲昵地贴着他的耳朵,压低了声音,似是在讨一个吻。 “当年席家灭门一事,是不是与你有关?” 只要江潭摇头,他拼尽全力也要带他走。 可是江潭不说话。 席墨感觉心脏被一种无声的恐惧紧紧攥住了。 “师父?”他几乎是气若游丝道,“雍州席家遭到灭门,和你有没有关系。” 江潭垂了眼去,不做声。 席墨整个人像是被从中间劈开了。 不会呼吸,无法思考。 只有心脏徒劳地在空荡荡的腔子里跳。 原来……当真是江潭害了席家么。 他想,不,不对。 他想,对,对的。 他想。 这就对了。 “师父。”他艰难道,“原来如此。” 后头余数早已不甚耐烦,“问完了?那本座动手了。” 他手中的索子携裹着万千力道临空劈来,却被席墨一把接住。 空气中传来皮肉的焦糊味。 “余师兄,稍安勿躁。”席墨漠然道,“收好你的索子,我有一百种方法化了它。” 他说这话时,眼珠依是死死不动。 间一止顿,口气却极尽温存,“师父,我再问一遍。席家灭门,到底是不是因你而起。” 而后顿了一顿,顺着江潭的视线,扫了一眼自己血肉模糊的掌心,继而浑不在意地盯了回去,像是要从他的神情中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。 江潭终于点了点头。 须臾之间,便见席墨眼底,有血一般浓稠的悲哀弥漫开来。 他怔怔瞧着自己,好似从未见过一般。潮腥的泪珠在眼眶里滚动,顷刻便要泛滥成灾。 于是少年不敢眨眼了。牙关却是越咬越紧,未觉额间青筋渐暴,面目狰狞如鬼。 这样一双厉鬼似的眼近在咫尺,如欲索命般烧灼,江潭目光一黯,恍然明了。 他心膛开始泛冷,想要说些什么,却觉此刻无话可说。 这般渟峙经久,天地失色,亦失声。 一派死寂之中,席墨终是开了口。 江潭看到小徒弟枯萎的双唇开阖,却听不到一点儿声音。 为什么。他说,为什么。 为什么。 是你。 千秋剑应意而动。维持着这个彷若拥抱的姿势,席墨手中剑刃就蹿了灵火来,一点点烧进了江潭的心口。 骨与火顺着血肉捅进去的时候,仿佛捅进了自己肺里,全然无法呼吸。 恍惚中,周身冷意如滔天海浪扑来,席墨浸没于中,似陷泥沙之沼,口鼻愈益窒息,再不得半分生机。 直至有东西掉在石板地上,叮当作响,清脆有声,他才遽然惊醒。 尔后的某一刻,他也就终于看清了江潭的面容。 江潭在褪色。 黑发,黑瞳,皆褪作银炼般的色泽,眉心亦浮现出剔透的冰花纹。 华发,银瞳。传说中的魔宗宗主,禹灵君。 冰琉璃一般的瞳孔,澄然如雪地看他。 江潭的唇张了张,又张了张,似是痛到极致只能无声喘息,最终出口的,却只一句话。 “剑谱,未完。” 漆黑的火焰中,江潭真的像是一捧雪花,缓缓散尽了。 再也抓不住。 席墨呆呆看着满衣满袖的雪尘,脑袋嗡然一响,泪水登时夺眶而出。 眼前的世界渐然泥泞模糊,万物消融成一滴泪珠,砸在地上,便什么都没有了。 只那遥远的天边,悠悠荡荡传来一重龙吟,又若太息般隐然飘散云端。 “好,龙死了,想必昆仑的雾也该散了。”余数好像满意了,语气里便添了几分亲近之意,“师弟,他掉了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