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
席墨别了陆嘉渊,开始登山道。 这里不久前应下过一场雨,地上的青砖被水润得起了潮意,每行一步,便有股十分甘冽的清气夹面扑来,眼前仿佛沁了一层薄淅雨露。 待到了那园子前,只觉里面静得出奇。席墨推了虚掩的柴门,行到正堂前,发觉里面果是空无一人。 不巧,老伯出去了。这么想着,山风忽来,吹得檐上枝间雨滴悠悠,晃了一脸一眼。 席墨拭净额上水珠,蓦然侧首,却似在那青竹掩映,纱帘飘飞间看到了一张极为年轻的脸。 不由怔了怔,想,这就是他们说的老伯。 修道入境,果然驻颜。可能他是在这里待了许久,才会被叫老伯,实际上很早就入道了。 先时席墨问过了,只陆嘉渊也不知这老伯姓氏,故只能走到书室前,据礼唤了一声,“老伯好。” 老伯却不出声。 席墨就道,“老伯,我是新弟子席墨。向您问安。” 隔了一阙帘子,老伯他看着手中书,异乎寻常地冷漠。 席墨还想说什么,却闻一握霰雪般的声音幽幽吹来,“你要寻的人还未来。” 席墨个厚脸皮,不知为何,忽然就烧得慌。踌躇一瞬,只能道,“前辈抱歉,弟子无意冒犯。” “无妨。”那影子继续看书,静如一尊雕塑。 席墨直起身来,眼睛就往那影子上望,似是笃定隔了一层帘子,对面也看不见自己的目光。但他又望不出什么名堂,只觉得那素纱一掀一掀,弄得心里有点痒痒的。 他既觉得好奇,又要忍住逾矩之举。 因为风送到鼻尖的,属于那人身上的味道,他从未曾在活物身上遇过。 是冰雪一样的人。 席墨是很能辨识味道的。长这么大,身边的人常有花香草腥,烟熏料辛,却独独未有人会是这种味道。 他原先住在弱水之畔,那里的冬天经常下雪。 雪是什么味道呢? 是在屋外疯跑一圈回来后,一入门来掐在眼前的白霜与梗在喉头的冰凉,是纯粹到如烈酒般刺痛 的醇芳。 是没有味道的。 是一种近乎痛觉的,凉。 不似世间任何香气,却如剑般直插肺腑。 席墨不怎么怕冷,喜欢嗅花上雪,所以觉得那凉气总有一股子沁入心脾的幽香。 现在他闻见这种香味了,只觉恍如隔世。 不是老伯,也不是灵傀。 会是谁呢? 有那么一瞬间,他竟有一丝失望。 如果他是老伯就好了。席墨想,可是他似乎不太爱搭理人,如果真是老伯,怕也是不会要我的。 席墨又站了一会儿,摸摸鼻尖,想那陆嘉渊仍在山下等着自己,只能恭谨道,“弟子叨扰了。前辈可知老伯去了何处。” “不知。”那人一句话将他堵死。 席墨梗了一梗,只得道,“弟子告退。”行了一礼往回走,愈走愈是迷惑,念及这一路的见闻,忽有所感,想难道这人其实就是老伯,这又是一重考验?毕竟陆嘉渊说了,此处是老伯居所,按理说不会让个一问三不知的外人随意待在书斋而自己消失不见。 这么一想,心中又笃定了几分,就再挪回到书室门口,颇为郑重道,“前辈,我是新弟子席墨。向您问安。” 那厢静默良久,方回了一句,“知道了。” 席墨心中一暖,这便是要了自己的意思? 当即行了一礼,“多谢前辈成全。”再想说些什么又觉这人概是不爱听的,索性住了口,过不多久果听他淡淡“嗯”了一声。 席墨想,这就成了。 他眉角带笑,沿着那青石板一步步下来时,陆嘉渊就心知肚明,“恭喜师弟加入我清虚派!” “谢过仙君……”席墨话音未落就被笑着纠正道,“现在是陆师兄了。” “谢过陆师兄指路之恩。”席墨道,“老伯当真是很好的人。我能投在他门下,不胜荣幸。” “看看这小嘴甜的。”陆嘉渊办成一桩好事,心情也十分不错,这就打了个快活的响指,“今后师兄我在药草方面有什么不懂的,还要向你多多讨教了!” “一定。”席墨诚挚地笑了,故而神态十分动人。他眉眼殊丽,朱唇雪腮,晃得陆嘉渊一霎时有些眼花。故而点点头,暗想怪不得这么快就下来了,这样一副笑脸还有谁能遭住啊。 第6章 如果可以我想重来一遍 在后山待了快半年后,席墨才发觉此处的雨水委实太多了些。 不过初来乍到之时他尚且不觉,只半颗心都沉浸在入得仙派的喜悦当中。 前时来的路上,陆嘉渊已同他言明,道清虚虽为一派,每个山头的规矩却不相同。这后山之事全权由老伯负责,倒是比五峰之中峰主,长老,管事并众多弟子的构架要清爽直观不少。 此刻同他话别,忽又想起什么似的,只匆匆交代了一句,“对,我记得后山应该还有一位客卿长老,不知性情如何,但说也没什么人见过的,你自跟着老伯就好。” 席墨脚下一滞,手心已起了冷汗。就看陆嘉渊将手中玉尺一丢,踩在上头挥手作别,“师弟再会!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见诸峰寻我!” “陆师兄……”他仰头才想与陆嘉渊确认一句,却看人已驾雾而去,心中不由生了些惶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