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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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昏渐去,天冷起来,游廊两侧所种竹柏,发出唆唆的低语。池钗花一边走着,一边摘下摇晃发声的发钗,女儿家面露难堪,直勾勾地走进院内花坛,又绕到花坛角落。 梧桐树种在此处,染上落日的红。女儿家穿的是浅色衣裳,十分不衬这样的美景。 斐守岁背手站在三步之远的地方,他就看着池钗花凑到墙板纸窗下。 侧耳倾听。 “嫂嫂有孕,你我的事怎么办!”是唐年。 “她不可能怀上我的孩子。”唐永信誓旦旦,“说不准是哪个野狗的种。” 池钗花捂住嘴,强忍情绪继续听。 “她身边的那个丫鬟是我的人,每日的饭食里都放了药,怎么可能有喜。再说了,这几月我就没……” “怎么?” “三月前我是去过她屋一次……啧,难不成被她发现了?”唐永的语气愈发不敢相信,“那个蠢货会察觉到这个?” 斐守岁鲜有地皱了眉,他走到池钗花身边,看到池钗花已是泣不成声,嘴里极轻极轻地念着一个词。 “芙蓉粥……真是芙蓉粥……” “……” 斐守岁蹲下.身,与女儿家的瞳对视,这双伶俐如小鹿般温柔的眼睛,已是没了色彩,空空地失去光芒。 倒是可怜。 池钗花摇晃着站起身,她手撑起墙壁,头上的珠钗虽已被她摘下,却恍惚间能看到摇摇欲坠的珠宝。泪水将长发贴合在她的脸颊上,她满目绝望,好似老来得子的妇人,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。 落日余晖,慢悠悠抚上游廊乌瓦。 斐守岁半身透明,那夕阳穿透他,爬上池钗花的脊背。 池钗花无神地走了几步,屋里头突然爆发出一句。 “好啊,那我现在休了她!” 应声,池钗花猛地一颤,险些摔倒。 “休了我……他要休了我?” 女儿家反复念着这三个字,咀嚼着短短一句的重量,最后她伸手抹去眼泪,仓皇地提裙,绕小道跑了。 斐守岁站在梧桐树下,他看一眼窗户紧闭的书房,摇头叹出一气,默默地跟上了幻境主人的脚步。 池钗花虽是跑着的,实际上步伐并不快,所以斐守岁仅是快走就能与她齐平。 女儿家喘着粗气,泪水不停地从眼角两边滑落。 夕阳已熄,星辰挂在树梢,月亮早早地探出云层,洒下没有温度的光。 光像一匹闪闪发光的布。 池钗花便是背着月光,落荒而逃。 “他要休了我……” 一路来,池钗花唯一说的便是这句话,她的长发在空中翻飞,嘴唇止不住地上下翻动,却始终只有“休”字,别无其它。 斐守岁听得都有些烦了,他为解开池钗花心中执念,让谢义山更好度化,不得不一直跟着。 但到现在为止,并未出现什么怨念缠身的现象。 老妖怪心里纳闷,难不成还有比这些更让池钗花绝望的事情。 未可知。 随着池钗花的跌跌撞撞,夜色渐浓,终是来到了她的屋子,不过名义上并非她一人所住,照理说也是唐永的。只不过唐永一月能来一次已是见鬼,所以下人们称呼为夫人的院子。 池钗花就这样狼狈地绕小路,回到后院。 小门边等着她的是那个婢子。 婢子听到喘息声,开了木门,却见着一个毫无当家主母风范的池钗花。 小声惊呼:“夫人!” 池钗花轻推她一把,又被婢子扶住。 “你说得对,你说得对。” “夫人是去了?” 池钗花点点头,她的表情似喜似悲:“都亏了你告诉我芙蓉粥里的药,不然我这辈子都蒙在鼓里,这辈子都要被人玩弄……” 婢子很是惶恐。 “可我先前……” “不必说了。”池钗花伸手,用两节手指堵住了婢子的嘴,她歪头笑了笑,“你有这个心,已是很好。” 第20章 可怜 这样搀扶着,回了屋子。 屏风后。 池钗花坐在窗边,她看得远远的,眼眶干枯已经没了泪水。婢子在给她梳妆,问她。 “夫人,下一步该怎么做?” “让我静静。” “是。” 说着,已梳妆完毕。 婢子见池钗花那番模样,也不加劝阻,她将饭食放在一边,替池钗花捡了些爱吃的。 “夫人,再不吃菜就凉了。” 池钗花回头看到一桌子的菜,可桌边只有她的凳子,不管是她喜欢的。还是别的什么,这桌子上自始至终也只有她一人。 她曾盼着唐永能与她一起在桌边细说闲话,但往往是蜡烛燃尽,饭菜也凉透了。 女儿家笑道:“去将门锁上,你同我一块吃。” 婢子谦卑的头立马抬起,她极力劝阻。 “这不合规矩。” “合不合规矩,我说了算。” 池钗花起身去关门,又将窗子也合上,坐在窗框上的斐守岁被迫腾了位置。 老妖怪看着池钗花一声不吭地咀嚼饭菜。婢子虽也坐着,却没有动筷。 池钗花麻木地吞下一块肉,没嚼几下,就咽下去,婢子在旁不敢吱声,只能默默地给她舀汤。 这样安静的夜本该一直默到天明。